站了数秒，鬼魅突然低垂下头，以指为梳，开始一下下非常仔细地梳理长发。

    他的眼睛十分空洞，却一眨不眨瞪着盆里的水，像是正借助并不存在的月光，静静凝视水中自己的剪影，动作专注认真，僵硬得堪比灵堂前供奉的纸人。

    用了不到半柱香时间，他便将头发梳理得光滑顺溜、纹丝不乱，更是与纸人无异。

    很满意地点了下头，他回到榻前，取下床头的长袍，开始慢吞吞地穿衣。

    他的动作比正常人穿戴慢了好几拍，但他似乎十分享受这个过程，麻木的脸庞上竟诡异地浮升起一抹狞笑。

    终于穿戴整齐，瞪着毫无焦距的眼睛，他一步步走到门口，“唰”地一下掀开了门帘。

    环视一圈满地昏睡不醒的衙役，他的眼睛闪了下，眉头也微微蹙了蹙，像是有些不习惯。

    但最终，他却从衙役们身上跨过，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晚依然没有月亮，天空像泼了墨的裹尸布，他仰起头，仿佛不知道要做什么，显得有些茫然。

    突然，一只鸟从他头顶飞过，“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叫了四声，有羽毛从天而降，缓缓飘落。

    伸出手接住羽毛，他定定地瞧。

    黑漆漆的夜，他其实瞧不太仔细羽毛的颜色，却下意识地念叨：“子规，子规，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念完，他将羽毛也揣进怀里，僵硬地扭头左顾右盼，视线终于固定在院子中间曾经停放大水缸的机关水槽上。

    瞧了良久，他浑身一震，像是突然遭到了雷劈，猛地从怀里掏出书，一下子贴在脸上。

    也不知能否看清书上的内容，待他的手垂落下来时，大颗大颗泪珠从他眼角滚落下来。

    跌跌撞撞向水槽机关走过去，他一下子扑倒在槽沿上，悄声哽咽起来。

    过了好一阵，他才站起身，步伐缓慢又坚定地向厨房走去……

    狗蛋半夜起来撒尿时，发现猫儿丢了。

    那猫儿浑身漆黑，没有一根杂毛。

    狗蛋其实不大喜欢这种长得黑乎乎的东西，看起来有点怕人。

    但他隐约记得，以前小月和小风家里似乎养着一只这样的黑猫。

    狗蛋不知道这只黑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记得，今日仵作姐姐离开后，黑猫就突然出现在院子里，一直赖着不走。

    奶奶说，黑猫是有灵性的动物，不让他撵。狗蛋索性在征求奶奶同意后，将黑猫抱回屋，准备养起来。

    哪想，这黑猫与狗蛋颇为投缘，大半日始终寸步不离地黏着狗蛋，只要狗蛋一停下，黑猫就会在狗蛋的裤腿上蹭来蹭去，一脸撒娇。

    孩子都心软心善，面对这么毛茸茸又十分乖巧的小动物，即便黑乎乎的怕人，没多久也能变成最要好的伙伴。

    到临睡时，狗蛋已经离不开黑猫了。

    他在自己的被窝里给黑猫腾了个位置，搂着黑猫一起睡。

    黑猫似乎非常喜欢狗蛋的安排，狗蛋还没睡着的时候，黑猫已睡得呼噜声连天。

    然而，黑猫现在却丢了。

    连一半尿液尿到裤子上都没发现，狗蛋便急急跑去院子找猫。

    天可怜见，他寻了会子，终于听见有猫儿在叫，那凄厉的叫声，一听就被人欺负惨了。

    狗蛋急匆匆地循着声音找，终于发现，猫叫声是从隔壁小月和小风家传来的。

    奶奶不让狗蛋去隔壁，狗蛋也亲眼瞧见小月和小风家门口有带刀的衙役们把守。

    他不敢忤逆奶奶，更不敢去招惹衙役。但，狗蛋又舍不得自己的黑猫。

    纠结了一会儿，狗蛋终于绕到屋后，壮着胆子爬上奶奶晒苞米用的木梯。

    两家既然是邻居，院子当然是紧挨着的，但小月和小风家的院墙上都是带刺的荆棘，狗蛋想，他只能从房顶上绕过去。

    狗蛋只是个孩子，那木梯颇陡峭，他爬了好一阵才上去。

    谁知，才从房顶上露出头，狗蛋便听对面院子里有人厉喝道：“什么人？谁在房顶上？”

    狗蛋身子一抖，险些从房顶上滚下去。

    待缓过神来，他才发现一墙之隔的那边，正好是小月和小风家后院的露天茅厕。

    只见，一个男人正慌慌张张提起裤子，满脸怒气地瞧着他，手里还举着根火折子。

    男人这般横眉冷对地仰视狗蛋，吓得狗蛋直咽口水。

    半天都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却听男人猛地松了口气：“你是王阿婶的小孙子狗蛋对吧？”

    “嗯？你认得我？”狗蛋大吃一惊。

    “我当然认得你，今早我才陪同墨姑娘一起去你家找你奶奶问过话呀！”

    “你是今日跟仵作姐姐一起来的捕快叔叔？”狗蛋的眼睛登时亮起来：“叔叔？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下我的黑猫？”

    “黑猫？”王强皱眉：“什么黑猫？”

    “就是我养的黑猫，非常乖巧。但是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