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将军

    乌世家出身书香门第，自小在四书五经中长大，按照既定轨迹，他至少也得做个乡绅，只是他与周围的读书人稍有不同，乌世家最不屑的便是穷酸客套，他看到一首烂诗，不会说“颇为新颖”，只会说“这诗稀烂”，看到一个不喜欢的人，不会说“别来无恙”，只会说“你走开些”。久而久之，他周围的读书人越来越少，而他反倒身心舒畅。后来他竟丢掉书本，报名从了军，因他是读书出身，比那些当兵的大老粗更善谋略，这些年来，他从最末等的粮草兵一路做到从一品镇远将军。待年岁渐长，他突然又悟出穷酸客套的好处，懂得烈火烹油的玄妙，最近一年乌世家有意激流勇退、从军营中抽离，外人看起来觉得他日子真是轻松不少，可只有乌将军自己清楚，几次从梦中沙场中醒来，他这心里就好像掏空了一块，没着没落。

    方才乌梧和景郎中的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只是因晕眩的厉害，始终站不起来。待饮尽汤药，他心中才慢慢清明。其实，乌将军早已原谅乌梧，毕竟是宠到大的嫡女儿，哪还有隔夜仇呢？他看着面前的乌梧，半晌，话到嘴边变成：“你怎么回来了？”

    乌夫人一撇嘴，皱眉道：“老爷说的是哪里话，自家女儿怎么回来不得。”她与乌世家磕磕绊绊三十载，太了解他嘴硬心软的脾性，乌夫人佯装怒道：“要不是你的嫡女儿回来，你只怕还躺着在！”

    乌将军心中疑窦丛生，他的女儿何时懂岐黄之术？他张了张嘴，端着一张脸，始终未问出口，良久，轻轻哼了一声。

    乌夫人不再理睬他，转身看着乌梧满心欢喜，她拉着乌梧的手道：“我现在便命鲍芳将你出嫁前的闺房打扫出来，你呀，想住几日便住几日，嫁了人至今都未回来省亲，这次要多住些日子才好。”她对麒王笑道：“殿下也是，只管把咱们府当做自家府邸，当然了，乌府比不得麒王府华丽，只能委屈殿下将就些了。”

    麒王微笑道：“有劳岳母大人了。”他向乌世家行了一礼，“小婿有事想单独与岳丈大人聊聊。”

    乌世家本就看不惯眼前的麒王，若不是乌梧蒙了眼睛一心要嫁给他，乌将军决计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他扬起眼上下打量麒王一番，碍于他王爷的身份，还是回道：“我一把老骨头，刚刚才睁开眼，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吧。”

    乌梧见麒王面上不露痕迹，但想来他心中应是焦灼万分，忍不住开口说：“父亲，麒王殿下有十分紧要的事情。”

    乌世家瞥了一眼乌梧，暗暗跳脚：这孩子，真容不得麒王受一点怠慢。他想了想，生硬道：“那好，有何事直说即可。”

    乌夫人闻言，挥了挥手，屋内的侍婢们纷纷退下，乌瑶看了一眼麒王，也随着乌夫人走出了屋子，只留下乌梧他们三人。

    麒王不绕弯子，直言道：“小王请乌将军赶去澧州城指挥前线。”

    乌世家本木着一张脸，听到这话陡然一怔，他虽淡出沙场，但军中之事他仍然关切，乌将军皱眉道：“索将军带军作战，何需老夫再去？”

    麒王目如朗星，定定道：“乌将军一心为国，为我西梁立下无数赫赫战功，如今想从山下来颐养天年并未不可，但我相信，父王乃一代明君，始终视乌将军为西梁功臣，绝不会因乌将军在军中的威望而心有忌惮，只要乌将军愿意，西梁第一将军的位置永远是您的。”

    乌将军听麒王直言不讳，言语颇为真诚，心中对麒王升出几分好感，从前并未接触，没想到他半点官腔都没有。乌世家沉吟道：“老夫确实有意退下来，所谓伴君如伴虎，我这几十年都在马背上为君征战，不想末了得个功高盖主的罪名。索将军在老夫麾下数载，也算是骁勇善战之辈，于南诏之战应该难不倒他。”

    麒王目光深了几分，“将军可知父皇病重？”索将军点头道：“既已昭了几位殿下侍疾，消息自然是传开了。”麒王看了一眼乌梧说道：“但将军可知，父皇根本没病。”

    这一句话，把乌将军和乌梧都说愣住了，乌梧知道那药方有问题，一门心思以为有人加害，吃惊道：“你是说皇上故意装病？”

    麒王平静道：“正是。”

    乌梧听懵了，原来做皇帝没有演技还真不行啊！乌将军神色凝重，摇头道：“皇上这是何意？”

    麒王垂下眼，缓缓道：“一来引蛇出洞，二是借刀杀人。”

    乌将军眯缝眼细细思量，他自然听说了今晨巴侍郎领着百官去皇宫之事，只是他对太子之事并无多大参与热情，当然有多远避多远。乌世家若有所思道：“借刀杀人？皇上要借谁的刀，又杀谁人？”

    麒王看着乌将军，“索将军这一年来在军中步步高升，但为人跋扈嚣张，更是丈着索家的地位不把同行官员放在眼中。将军觉得，这人除还是不除？但他几年来确实有军功，要如何去除？”麒王继续道：“父皇只有这一病，才能静观其变。”

    乌将军默不作声，麒王道：“如果父皇决定在这个节骨眼除去索将军，那岳丈大人怕是一时难以全身而退。”

    乌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