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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出了县衙，上了早就备在外头的马车，苏轻墨驾车，一路向西走了半个时辰，到西街，弯进一处僻静的院落，若是计安初此刻在，大约能看出来便是当夜计铮带着她飞檐走壁来到的那个小院子。

    如今白日看，也不过是一个二进四间的院落，虽然不大，倒也有些雅致，花草扶疏，尽管初春，却并不萧条。

    内院天井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尽头屋檐下，数级台阶上几株香草跟前立着个老婆子，麻布棉袍，十分朴素，正笼着袖子提着个勺子给那些花草浇水。

    听到动静往这头看过来，却是一双白茫茫的眼珠子。

    知道有人来，盲眼婆子放下手里的水瓢，对着秦肇昱这方向福了一福：“老婆子见过大人。”

    对于这婆子眼盲，却与行动无碍的利索劲，秦肇昱早见怪不怪，只是摆了摆手：“免了，”

    扫视了一眼几株草，道：“钱婆此处住得可还习惯？”

    钱婆看上去六七十岁模样，棕褐色的脸庞斑驳褶皱，饱经风霜，发髻花白，却整整齐齐的梳拢在耳后，闻言提了嘴角像是笑了下：“半截黄土埋胸口的老婆子了，住哪都一样，承蒙大人客气啦。”

    苏轻墨似乎有些看不惯钱婆说话的语气，正要呵斥，秦肇昱眼风扫过只能吞了，才又道：“委屈钱婆了。”

    钱婆略叹了一声，道：“大人素日繁忙，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

    秦肇昱道：“倒是要跟婆婆道一声喜了。”

    钱婆顿了下，那张脸庞抖了抖，语调骤然升高了几分：“喜？敢问，喜从何来？”

    秦肇昱看着对方那呼之欲出的激动，淡淡道：“令郎钱簇的冤情昭雪了，御史台同大理寺发回的推勘已经查明，胡发乃是自尽，至于令郎，令郎察觉有人对军需动手脚截留了证据，惹了有些人怕叫他上报朝廷，故而借机利用胡发之死陷害令郎。”

    钱婆整张如同菊花一般皱褶满布的脸庞突然像是凝滞住了，好半天都没有什么动静。

    秦肇昱十分耐心的等待着，苏轻墨却有些忍不住：“这位婆婆，你可听明白我家爷说得？你儿子的冤情大白了！”

    钱婆突然立起身来，双手在空中一顿乱摸，然后朝着刚才走过来的方向返回去，摸索到水瓢，举起来又去浇水，只是手颤抖的厉害，那里头大半勺的水撒出去一半。

    但是她依然固执的拿着水瓢对着几株花草浇下去，一株又一株的浇过去。

    苏轻墨十分不明白这老婆子的用意，在他看来当年钱簇枉死，这婆子为了儿子申冤卖了田产家业，一路上京，风餐露宿差点把命搭上去。

    到底是哭瞎了一双眼，要不是自家王爷需要这份契机才接过这个案子，借故出了上京，悄悄带着人一起回到永辉，也算是九死一生，才得偿所愿，理应大喜大悲才是。

    可这老婆子一个劲浇水是个什么意思？

    偏他家王爷也并不着急，冷眼看着钱婆将几株草浇了个遍，这才又将水瓢放下来，将每一寸草摸了一遍后，才又站直了身子，用手捋了捋鬓角，发髻，抻了抻棉布褂子，将卷起的袖子捋平整了，这才又摸索着走回到秦肇昱的跟前。

    对着秦肇昱钱婆突然噗通一声跪下，额头抢地，磕了三个响头：“青天大老爷在上，我钱婆子感谢您替我儿申冤，下辈子做牛做马，必当报还！”

    秦肇昱俯视老人，也不阻拦，只等她磕完头才虚扶了一把：“覆盆之冤，立民安顺，乃是上天恩德，本官不过顺应而为，天理昭昭岂容鼠辈猖獗，老人家不必如此。”

    钱婆却固执的没有起来，而是颤颤巍巍往怀里摸，扯着内里的衣服边狠狠用力拉扯线头，露出里面的几缕棉絮。

    再往里掏了掏，摸索出一份薄薄的纸张，捧着高高举过头顶：“这是我儿临死托付给老婆子的物件，想来正是大人需要的，老婆子留着也无用，还请大人收下罢。”

    秦肇昱也没有再去扶她，只接过那张纸，翻开来看了看，点头：“钱婆不必如此，还请赶紧起来。”

    钱婆子这才像是完成了所有的心愿，站起身来，白茫茫的眼珠子看起来有些渗人，又给秦肇昱做了一个揖：“老婆子无用，叨扰大人这许多日子，承蒙大人看顾，今日既然得偿所愿了，就不该再打搅，老婆子这就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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