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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计安初略有点意外，她倒是没觉得卢麒麟这么做有什么不妥，只是跟着屠老头这些县衙吏役接触久了她也知道，本朝验尸的活计不过是粗活，便是平头百姓都瞧不上这脏累的活，卢麒麟看起来出身良好，喜好验尸倒也罢了，只怕是未必能做法医的工作。

    她道：“你知道要跟我学什么？”

    卢麒麟道：“自然是你验尸的本领，你放心，做徒弟脏活累活我不怕，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在上，只要您吩咐，弟子什么苦都能吃。”

    计安初淡淡道：“验尸为了什么？你可知？”

    卢麒麟愣了下，道：“自然是为了明了尸体为何所伤，如何伤，伤之轻重，如何能致命，又如何能辨别。”

    计安初摇了摇头：“你这不过是为好奇而做学问，不是验尸，说白了，不过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喜好的一种研究罢了。你这样的，做不得我的徒弟。”

    卢麒麟还是头一次被人如此毫不客气的指摘，往日他要学，图他家门庭，少不得肯教的人倒求着都愿意，也惯得他一向自视甚高，当然，他也从未真正想过，自己对验尸这件事的喜欢，仅是为了满足好奇。

    被计安初十分直白的指出他心底的想法，他有点羞恼，有些赌气道：“那依你来说，何为验尸？”

    计安初神色严谨，直视少年眼睛：“验尸，只是检验的一种，是鉴定过程，总体来说，是在诉讼活动中我们这样的鉴定人运用科学技术或者专门的知识解决诉讼涉及的专门性医学问题，是一种应用科学，而它所涉及的领域，关乎人命。”

    “你所做出的鉴定，有可能关乎一条，甚至是几条人命，正所谓人命大于天，人命无小事，所以我们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慎之又慎，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检验大事，切勿轻忽。”

    计安初想到自己当初学刑事人类学的时候导师推荐她入门的第一本书就是法医鼻祖南宋宋慈的传世名作《洗冤集录》。

    作为法医学必读的学术著作，宋慈开宗明义便有一句话，也是她的导师想跟所有学生说的：“‘刑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检验绝对不是只为满足自己的好奇而好玩的事，如果你只是觉得好奇，那么你不配为此。”

    她说完，堂内一片寂静，卢麒麟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便是他人也是一脸震惊，屠老头露出几分老来开怀，猛一击掌：“刑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说得好，正是这个理。”

    王大人，或者应该称为清王秦肇昱饮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计安初，女孩此刻一脸严肃，恍惚记得曾经那张脸，花枝招展，锦绣满头，可是那就像是一个精致完美的枕头，里面塞满的，却是一肚子稻草。

    然而此刻，粗布荆钗，看上去十分简陋，那张没有任何涂抹的脸蛋却滑嫩光洁，眼神里透着一种因装点了智慧而散发出的自信，以及对自己言论所涉及的问题的认真执着。

    他眯了迷眼，为那一句人命大于天，仿佛触及了深处旁人不知晓的东西。

    然而思及那绣花枕头烂稻草的比喻，突然又好像想到什么，嘴角不可查的抽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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