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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媛，再有一会儿，咱们就到钟山了。”隔着车窗，谢玄对周媛说。

    他的声音里有种刻意假装出来的欢愉，周媛听得出，他在隐藏自己真实的情绪，隐藏他的焦虑。

    一路上，每当对着周媛的时候，谢玄都非常注意自己的言语。他绝口不提在长安发生的事，也很少说到建康。仿佛周媛是一件已经裂了一半的玉器，他生怕再加重一点点力道就会令她整个碎裂，所以只能万般呵护，不让她再受一点刺激。

    周媛很想告诉他，其实自己没那么脆弱。虽然在长安发生的事的确是自己心中的痛，可那么多事都撑下来了，又岂会轻易再崩溃。只是听到钟山二字，周媛心中突然生出一丝胆怯，这意味着，自己离建康又近了，她轻声应道：“嗯，我知道了。”

    前阵子司马丕的使者再次来找她的时候，她告诉使者，自己还没考虑好，儿答应他，但入建康之前一定会给他一个答复。

    之所以迟迟未能拿定主意，是因为，她一直没有勇气向谢玄求证。每次她想问起那件事，但一看到谢玄那双充满怜惜的眼眸，便又问不出口了。她害怕答案不是自己希望的那样，更不知到时候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承受那种结果。

    大概是听出了周媛声音里的虚弱与胆怯，谢玄安慰道：“阿媛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阿碣。”

    “嗯？”

    “阿碣。”

    见周媛只是唤自己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说，谢玄勒住马缰，放慢速度，柔声询问道：“怎么了？”

    “我，”顿了一下，周媛把心一横，脱口道：“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这下，轮到谢玄沉默了。很显然，他知道周媛想说什么。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周媛咬了咬牙，又说了一遍，然后她又飞快的补充道：“你只要告诉我，苻生说的都不是真的，旁的什么都别说。”

    她的语速很快，因为她担心自己随时会说不下去。苻生这个名字，几乎成了她和谢玄之间的禁忌，一路上，没有人再提起。仿佛那一段长安往事，只是一场从未在现实中发生过的梦境而已。

    外面有许多种声音，马蹄声，车轮碾过结冰的地面，发出的咯吱声，旷野深处传来的鸟鸣声……唯独，没有人声。

    谢玄依然在沉默，周媛低低缓缓地说道：“阿碣，告诉我。”

    她几乎是在恳求谢玄，她需要这个答案，她需要谢玄来坚定她的信念。否则她会一直被这个问题所折磨，永生永世，无休无止。

    “阿媛，我，不能说……”谢玄的声音痛苦又无力。

    唔！周媛不由呻吟了一声，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她的面庞瞬间失去了血色，身体在颤抖，额头渗出点点汗滴。她死死捂着心口，压抑着那潮水一般向她袭来的痛楚。好一会儿，她才悲哀的笑着叹息道：“阿碣，你为什么不能骗骗我？”

    他明明知道，只要他说是真的，自己便会信他，往后绝不会再谈起这件事。为何他不肯，为何他就连骗一下自己都不愿意？

    “阿媛，”谢玄的声音有些慌乱，他不想失去了周媛。虽然从周媛问起时，他就已经预料到了，但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却不愿放手。

    “为什么？”周媛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她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眼泪，直到这时才扑簌簌从面颊上的滚落，大滴大滴地滚入她裘衣的前襟。

    谢玄恳求道：“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总有一日，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你。”

    周媛掀开车窗的帘子，直直望着谢玄：“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说？”

    北风肆虐地呼啸着，像刀子一样击打着它所遇到的一切事物。风由窗口灌入车厢，马车内仅有的那一丝温暖即刻被寒冷所取代。周媛的脸也被风刮得生疼，面上的泪痕被风一吹，冰冷异常。

    从长安到建康，一路上他们一行几乎没有遇见过好天气。有的只是寒冷，阴沉。

    谢玄紫黑色大氅上的毛被吹得东倒西歪，不断摇摆。

    周媛看到谢玄的表情，他俊朗的面容上此时满是痛苦和挣扎，他与周媛对视着，寒星般明亮的眼眸中俱是乞求。这一刻，周媛的心再次抽痛起来，眼前的人，是那个从来都心高气傲的谢阿碣呵。

    他的痛苦，绝不是作伪，可既然如此痛苦，他为何还要那样做？

    她在流泪，谢玄悲伤的望着周媛。她的眼泪，是他最深刻的心痛。他忍不住想为她拭去泪水，才扬起手，还未碰触道到周媛的脸，他却又收回了。他低低的自有些干裂的双唇中念着周媛的名字，急切地说道：“阿媛，相信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天气阴沉，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明明是大白日，天色却像到了傍晚一样。雪随着寒风，不时扑打在谢玄的脸颊上，谢云从后面赶上来，递给他一顶斗笠，他却没有接，只是定定的望着周媛，等待她的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