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无数看似浮尘的微粒不停翻滚，让人担心，那也许不是什么死物，而是微小却活着的东西。光照在岩壁上，不自然的阶梯上，似乎让它们的材质发生了变化，如同从常识中的无机物变成了别种物质。也许是光线带来的错觉，马恩时而觉得，自己已经走过的地方，那些岩壁和阶梯表面，正在细致而微地蠕动着。

    不时有风从裂缝外泄入，这条不断通往地底的裂缝似乎在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光线、颜色、质地、动态、声音……全都让人感到不安，只有感觉迟钝，亦或者过于专注在某一点，而不是从一个全面的角度去关注这些细节的人，才能够无视这些会自然生发的想象吧。

    马恩觉得，这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即便是错觉，也足以让人心跳不已。

    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正在跟上这条裂缝的呼吸节奏，似乎在某一刻，自己的呼吸和裂缝的呼吸彻底重合在一起。

    马恩注视着裂缝外，就如同不久前，他从外边窥视进来。他现在就能感到，有这么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影正在裂缝外，窥视进来，和自己对视。而在身后，不知多远的下方，有一块巨大的阴影正悄然移动，穿过缝隙，积压岩块，向更深处更远处开凿出巨大的洞穴。

    下一刻，马恩陡然回过神来，他定睛望去，再次感受，什么古怪都没有了，就如同这只是一条普通的地底裂缝而已。

    他下意识去寻找那个一直尾随自己，注视自己，盘桓在身周的看不见的监视者，却连一点点被监视的感觉都没有了。

    马恩伸手放在胸膛，感受着衣内的《七转洞玄秘录》，又摸了摸口袋，感受那张写上二十四文的纸团。两者的实质感，让他的心跳重新恢复平静。

    ——不要去追究之前错觉的真实性了。

    他这么警告自己。

    他有经验，知道一旦对这些错觉太过在意，就很可能不再是错觉，那实在太危险了。

    不过，这样的体验让他再一次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进来，花费在自我调节上的一个多星期并没有被浪费掉。马恩也知道，也许其他进入裂缝的人们没有产生这种惊悚的错觉体验，但他却一点都不羡慕他们，甚至于，他怀疑那些人在“什么都没有感觉到”的背后，存在某种更加恶化的危机。

    ——如果有人产生了类似的错觉，他应该立刻就跑出去才对。

    马恩这么想着，自己却背道而驰的继续前进。

    越向深处，许多景象真的又变得正常了，只有那众多的隐藏在暗处的植物，仍旧让他感到困惑不解。他没有足够的知识去完美地解释它们的生态。这个时候，他尤其希望能够一个植物学家和自己作伴。

    一路上，通道曲折，宽窄不一，但总体上是盘旋向下的。幽玄的气氛愈加浓郁，奇特的地质构造和种种地下矿物结成的景观，足以让人惊叹不虚此行。有时会看到浅浅的池水，但没有发现明显的地下河道，空气不算湿润，也不怎么清新，尽管景色独特，却渐渐给人一种烦闷的感觉。马恩看到了好几处人工垃圾，多是食物包装、塑料瓶子和易拉罐，若是注意些，角落还有纸张和粪便。

    不少人在这条路线上留下痕迹，而马恩也没有发现岔路。他看了一下传呼机上的时间，自己 已经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却没有遇到一个返程的人，是自己走得太慢了吗？也没有追上前面的人。

    又继续深入了半个小时，仿佛这个地底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般。

    他听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声音，只有自然的滴水声与脚步声相伴。他点燃香烟，气流很紊乱，但身体却感受不到风。

    植物从某个阶段开始变得稀疏，景状也变得单调，通常而言，能够支持人继续向前走的，应该只剩下精神的力量了。可马恩不确信，正常人在正常的状态下会有这种韧性。

    对马恩自己而言，如今在支撑他的，是为了和那些诡异离奇的要素相遇，进而获得进一步深入事件的契机。对怪异离奇之事物的执着，以及一种“职责所在”的自觉和信念，他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坚持下去，可是，他不确定，其他人到底是依靠什么来支撑的——单纯只是好奇和亢奋？那还真是开玩笑，难道那些人都是天才吗？

    一个多小时了。他愈发感到压抑，他怀疑其他人的处境究竟如何了。要不是在电视节目里，有采访过从裂缝内部出来的人们——既有专业人士也有一般游客——他几乎觉得，其他人都已经遭遇不测。

    当然，报道中也有提到过，这些地下洞穴很可能是彼此相连的。所以，那些人有可能会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从其他地区的裂缝出去？但是，这么想就更加让人难以相信。哪怕这些人成群结队，准备充分，要在地下跨区而行，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马恩只能一直走，一直走。虽然已经走了很深，但仍旧不缺乏光线，有时可以确认，是矿物在发光，有时却无法判断，光线是从何而来的。至少，这里的光线足以让人不携带手电筒，也能够隐约看到前路。

    大约又走了一个多小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