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师弟的眼神沉静而平稳, 似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北天君问：“这次你是自己想好的决定吗？不改了？”

    水师弟说：“不改了。”

    北天君问：“为什么是医仙？”

    水师弟沉了沉。

    师姐倒地时脆弱的模样，浮现在他眼前。

    铺天盖地的内疚涌上心头。

    水师弟道：“那日，杏师姐出事, 我对师姐的状况一无所知，师姐本来已经不舒服, 我却还给她端了冷元子……都是因我的冷食，师姐才会病上加病。发现师姐晕倒后，我也无能为力。相反，师兄他……能够及时冷静下来, 做出正确的判断。”

    那天如果不是师兄……

    水师弟抿紧嘴唇。

    他久违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以及无能带来的恐惧。

    这种体验，一生都不想要第二次。

    这是第一次，他由衷地佩服羽师兄。

    并且，万分庆幸有那么一个人在。

    所以, 他说想要学医, 也是认真的。

    不是刻意为了什么, 也不是刻意想要与谁攀比。

    仅仅是想学。

    学会医术，他以后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阿水说：“我想过了。杏师姐身子弱, 我学医，将来能帮着调理杏师姐的身体……不过, 也不仅仅是为了师姐，我自己的耳朵也有残缺……”

    他顿了顿。

    “我想，学会医术, 日后或许能有别的办法补好我的耳朵。我现在时时刻刻都依赖师姐，但我不想在师姐面前, 永远都是个需要她帮助的、长不大的孩子。”

    水师弟说得铿锵有力、条理清晰。

    言毕, 他顿首而拜, 虔心至极。

    北天君耐心听着，等阿水全部说完，他勾唇笑了。

    “挺不错的。”

    北天君说。

    “既然如此，日后就让医仙馆的仙官们先教你，你先试试看吧。”

    *

    水师弟将自己的决心阐明，没多久就拿着北天君替他写的说明信，离开内殿，前往医仙馆。

    而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位女仙与他擦肩，进了北天君的内殿。

    “北天君。”

    那女仙浅浅行礼。

    北天君抿了口茶，看向来人。

    她是一位画仙，是北天君专门为缘杏请来、教导缘杏画技的先生。

    她平日素来喜静，和缘杏一样，是个画痴，请来授课后，不上课的日子就待在客厢画画，很少抛头露面，今日一见，倒是稀奇。

    北天君问：“怎么了，你来寻我，莫不是有要事？”

    女子面有挣扎之色，仿佛难言。

    但接着，她还是道：“天君，我恐怕不能再教杏姑娘了。”

    “……嗯？”

    北天君喉结一滚，倒被她的话震了一下。

    他问：“为什么不能再教杏儿？是杏儿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是。”

    画仙立即否认。

    “杏姑娘极好，是我的问题……倒不如说，正是因为杏姑娘太过出色，我才无法教她。”

    说到这里，她也略显遗憾。

    那画仙身段窈窕，气质清冷，既是北天君专门为缘杏请来教导她画技的先生，自不是仙界寂寂无名之辈。

    她往日也是个心高气傲的女仙，画仙中的佼佼者，因北天君百般相邀，才同意屈尊来北天宫当小女孩的先生，但如今，提起缘杏，她脸上却不由自主地露出钦佩感慨之神情。

    画仙解释说：“其实也不是这两日，从去年开始，我就隐隐有了感觉……杏儿的画技，实际上已在我之上。她对线条的理解、颜色的运用，都有上天赋予的灵性，她的画天然便有常人难以企及的灵性，无论意境审美皆是上乘。

    “若说寻常人的天赋是一瓢水，小有天资者有一潭泉，所谓天才是一汪湖，那么杏儿便是天将甘霖，世间山河湖海，皆从此处来，其他人根本无法与之相较。

    “这几年来，与其说是我教杏儿，倒不如说是我从杏儿身上学到许多。往日她年纪尚小，我好歹有些技艺可以说道，而这几个月，我再没什么可教她的了，再留下去，反而误了杏儿的灵气，倒不如早回舍中，我也参悟参悟这两年所得。”

    画仙说得感叹，憾色溢于言表。

    她说：“当初请我来时，你说你的弟子是画心伴生，非得请个好先生来不可，我还觉得不屑，觉得自己有这般名望修为，何苦还要给别人的弟子当先生，既不能将人收为自己的徒弟，还掉了身价……现在，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两年来，反而是我得到的多。”

    北天君当初为缘杏选先生，也是费了心思的，如今听这位画仙都这么说，免不了些许暗惊。

    杏儿的天资，竟比他想得还要出色。

    可是画仙说要请辞，北天君也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