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难为人了！

    谁不知道东亚的海盗王就是福建郑氏郑芝龙，东亚这一块，挂他老郑家令旗的商船超过三千条。整个东亚，从日本一直到马六甲，所有的势力都要卖郑芝龙一个面子。

    就算是占据台湾和马六甲的荷兰人，那也是和郑芝龙明里暗里干过的，没有讨着好，自然也就和郑芝龙保持和睦。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什么的，那就没必要说了，是郑芝龙的手下败将，其在东亚的势力，远远及不上战船千艘的郑家。

    现在东亚的海商都受着郑芝龙的保护，而非是明朝官军的保护，所以海商们把保护费交给郑芝龙。明朝廷因为海上势力的薄弱，无力保护这些出海的商船，那么还像他们征收商税，其实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强人所难。

    而且这还是后话，现在要是在广州开港征收进出口商业税，那就等于在用刀割郑芝龙的肉，郑芝龙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连咱们朱三都不敢大开海贸，征收商税。只敢以郑韫这个郑氏女出嫁妆为借口，向小郑提起分出一部分利益作为郑韫的私房体己钱，然后再由朱由桦驱用。

    没错，咱就是要软饭硬吃！

    既谗郑家的海贸收入，但咱们自己又没办法去弄，只能靠娶老婆用老婆的钱，说出去老朱家也算是丢大人了。也就咱朱三没皮没脸的，什么烂事都干过，才敢豁出脸去和小郑提这事。

    高名衡你倒好，上来就是要开海，也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胆子。嘴皮子碰一碰非常简单，可事情要办起来，那怕是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咯。

    “此事不妥，此事不妥！”朱由桦只能对着高名衡摇头。

    “下官先前曾有了解，广州市舶，每年不下数千只，广府海民自内地采购桐油、纸张、生漆、土布，只往暹罗、安南等近处航行，载回安南、暹罗之米。虽然利薄，却一年能走数船，其利不比与日本朝鲜通商小上几分。”

    高名衡似乎早有准备，站起身来，取出一封白摺，对着朱由桦侃侃而谈。很显然不是在总督五省的诏书下达之后，才临时搞起来的这事。

    “桐油、生漆？”朱由桦下意识的念了出来。

    大明到底还有什么东西是不出口的？朱由桦原先以为大明对外出口的都是那种有较高附加值的手工业产品，像是丝绸、瓷器、棉布、书籍、汉方成药这一类的。而且像是朝鲜和日本，都大量进口大明的丝绸，谁叫大明的丝绸比他们国内自己织造的要好呢。

    结果没想到实际上连桐油、生漆这种相对个体单价较低，商品附加值也较低，甚至体积还比较大的商品也大量对外出口。

    除此之外，从高名衡的话里，朱由桦也听出了一点别的意思来。似乎大明对外的贸易，也就是对东亚这一块的贸易，是分成两个部分的。以福建海商为主的部分海商，走的是朝鲜日本路线。一年一般只走一趟，主要出口的单价较高的奢侈品。

    以广东海商为主的另一部分海商，走的是东南亚的路线。但是因为荷兰人在马六甲征收极为高昂的贸易税，所以直航印度的海商基本已经灭绝。大部分都是走安南、暹罗、吕宋等地，做的是短途贸易，一年能够走好几趟，薄利多销。

    “看来陛下明白了，福建海商与广府海商，并不是一路人！”高名衡放下白摺。

    “彼等皆受郑氏庇护，为何又不是一路人？”朱由桦拿起白摺，一目十行。

    “臣长话短说！”

    事情要推到十多年前，料罗湾大海战上面。当时统帅着福建海商的郑芝龙，与统帅着广东海商的刘香会战于金门外海，荷兰人也派兵协助刘香。战争的结果就不多说了，刘香直接死挺了，整个刘香的海盗势力受到重创，几乎毁灭。

    众所周知，在当下这个年代，所谓的海商其实就是海盗。在大海上海商和海盗是完全一体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良善的正经商人。

    所以说，当年郑芝龙打刘香的时候，广府商人是帮着刘香打郑芝龙的。现在还在广东往南洋跑生意的广东海商，他们自己或者他们的爸爸哥哥，极有可能提着刀去砍过郑芝龙。此战还将郑芝龙最亲近的弟弟郑芝虎给打死了，郑芝龙恨刘香，以及刘香麾下这些广东海盗入骨，心里面只希望把这些人全都抓来千刀万剐。

    现在广东海商虽然向郑芝龙交保护费，拿郑芝龙的令旗出海，可他们在郑芝龙眼里，只是小娘养的，全部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或者说广东海商在郑芝龙眼里连小娘养的都不算，福建海商在郑芝龙这里，那就是亲妈生的，又嫡又长，最是亲近。跟在福建商人后面的浙江以及南直海商，那就是正房夫人的陪嫁丫头养的，好歹能跟着郑芝龙喝一口汤。

    唯有广东海商，那就是厨房里面烧火砍柴的老妈子生的，人憎鬼嫌，一点儿都不讨郑芝龙喜欢。甚至还可能随时找机会，把他们给做掉。

    所以高名衡的意思，不是去动福建、浙江、南直的那些海商，那些都是郑芝龙的心头肉，绝对不能去碰的。但是去压榨广东海商，那郑芝龙可能就不会那么心疼了。